黄崖教案遗址探访
文/张士雨
清朝末叶,中华大地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太平天国运动。这场席卷清廷半壁江山的农民起义,沉重打击了当政者的统治。腐败无能的清政府为全力对付起义军,放松了对残破江山的治安管理,使得各地政务松弛、法治涣散,导致恶霸横行、盗贼蜂起,给民生百业造成了巨大灾难。在此背景下,许多人被迫携家带口、离乡背井,踏上了寻找活路的征途。
江苏乡绅张积中是一名饱学之士,他深知在这乱世之中谋求生存的艰难,如何远离战火、怎样躲避盗匪成了他苦苦的追求。几经迁徙跋涉,他们一家辗转来到山东境内。经考察探访,他选中了长清县和肥城县交界的一片大山之中作为自己的落脚地。这里民风淳朴、交通闭塞,既无兵匪之祸,又无官府之扰,相对来说是一处理想之地。为了不与当地百姓相争,他们全家搬到了当地一个名叫南黄崖村的西南边的一座山上居住。
虽然不与外界交往,但时间长了,当地乡民还是逐步地了解到这位外来邻居的情况,张积中儒雅的外表和深邃的学问让老百姓钦佩不已。于是,每当人们遇到写写算算一类的事,便请张先生帮忙,甚至求医问药之类也来麻烦张先生。而善良厚道的张积中总是来者不拒,极力满足穷苦百姓的请求。在这穷乡僻壤中,张积中展示出一介知识分子的侠骨柔情,以自己的能力造福一方,这让他的声望远近闻名,甚至有些人开始慕名前来归附。
随着追随者的日渐增多,张积中除了命人开垦土地种粮自足外,开始有计划地传道受业,来实现每个读书人的精神追求。他凭自己深厚的学识分别开设了儒释道的传统经典的讲学,以开启民智为目标,系统阐释古代文化的精髓。由于信徒的良莠不齐,他们一概把张先生的讲座视为传教,张积中也乐于看到他的信徒们对传统文化和他本人的尊崇,就这样,“张积中传教”一说开始在长清肥城一带风靡流传。几年间,上山的人越来越多,山寨的规模扩大了数倍。
时间进入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,太平军的主力相继被镇压了,太平天国的首都天京于年7月陷落。大清朝廷在额手相庆之余不遗余力地追剿太平军余部,他们从惊恐中环顾残破的中华大地,唯恐再有什么反对力量给自己致命一击、致自身于万劫不复。于是当政者严令地方政府加强对辖区民间的统治,以确保再无犯上作乱之患。就这样,悲剧暗暗逼近了张积中。
山东巡抚阎敬铭据说是一名官声还不错的地方大员。他为官清正,查案也能做到严谨不苟。他对相距百把里地的“张积中传教”一事早有耳闻,但他不相信一介学儒的张积中能像啸聚山林、为非作歹的草莽头子一样对抗朝廷,平日里也就与张积中一干人互不相扰相安无事。但事到如今面对朝廷的严令,他也只好例行公事,做做样子。一八六六年五月中旬,他派了两个属员往张积中居住的山上探一下口风,同时看看有什么违法作乱的迹象。未料两个属员竟是恃强凌弱的无能之辈,他们见张积中是一文弱书生,便摆出傲慢无礼的臭架子,恐吓老先生,说朝廷要来剿灭他们这一帮啸聚山林的草寇,要老先生带领全山人众下山投降。一席连骗带吓的话将张积中说得目瞪口呆。他未料到自己为躲避战乱和官匪侵扰,颠沛流离、躲上山林多年,本想过一种耕读授业与世无争的日子,却仍被这腐败朝廷视作心腹大患。联想到清廷鹰犬们对太平军残部犯下的滔天罪行,他内心激起一股强大愤慨,读书人的傲骨让他凛然不屈,在与部下们进行了简短商谈后,他果断下令处死了这两个清廷走卒,命人在山上抢修围墙掩体等防御工事,组织起男女老幼,准备与清廷爪牙抗争到底。
张积中的这一系列反应,让巡抚阎敬铭大为震惊和恼火。他意识到素日里与官民无犯的张积中一伙并非善良之辈,如不剿灭当后患无穷。在得到批示后,他命令参将姚绍修和游击王正起带领两千兵弁,与调集来的平阴、肥城等地的数千人合兵一起攻打张积中。
战斗是惨烈的。尽管山民们据险而守,凭借有利地形打退了清兵的数次进攻,但由于绝大多数人是没有打仗经验的老百姓,面对穷凶极恶的官兵,他们很快就溃败了。在坚守了几个时辰后,张积中经营多年的山寨被攻破,杀红眼的清兵对寨内的男女老幼展开大屠杀,一时间,山林到处哀号不绝、惨叫连声,风景秀丽的山岭一时间变成了人间地狱。那些被称为教民的穷苦百姓,除了少数人逃生外,有两千多人成了清兵的刀下鬼。那一介寒儒的张积中,面对包抄而至的清兵们,带着满腔激愤和悲怆,选择了与家人亲信自焚而亡的英勇就义。伴随着大火的无情吞噬,由一个传统文人开拓的世外桃源破灭了,它成了晚清动荡时局里的一曲哀歌。
光阴流转、山河无恙。一个半世纪之后的年春节期间,在同学的伴同下,我探访了张积中先生留下的这处桃花源遗迹。一座座破败的石屋和断壁残垣,展现出曾经的人丁兴旺和事业繁荣,也诉说了居住于此的人们遭受了怎样的灾难。逛遍整个遗址,我对同学说:“怎么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竟没有一处文字说明呢?连一块记载它的石碑都没有。”在听了同学的并不周详的回答后,我的疑问又涌上心头:这桩历史事件,除了被冠以“黄崖教案”而为一些文献记载外,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定性。这么多生命的悲惨死亡,在一个半世纪的历史进程中,为何没有得到一个公正的评价?那么多勒石记事的石碑,为什么没有一块去记载那些集体殒灭的亡灵的事件?山风习习,松涛呜咽,作为有着强烈民族自尊心的后人,我们是否应做点什么?
有必要为那群亡灵立一通石碑了。相信在不远的将来,我的这个预言能够实现。如果愿望成真,我希望那石碑上镌刻的是“张积中先生及其部众遇难处”。
(年2月6日)
张士雨(男),济南市长清区人,多年前国营工厂下岗,一直从事自由职业,业余有感于时事生活,常写些文字,聊作纪念,抒情志物。愿与广大朋友交流共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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